女儿离世整整45天了，冯长滨（化名）还是没有从这一打击中回过神来。他想不通，活泼开朗的女儿怎么就毫无征兆地自杀了，他更不能接受，才21岁的鲜活生命，就这样潦草终止。

在女儿的遗物里，他发现了几张网贷还款清单，后又从她的手机上找到了大量催款信息。冯长滨怀疑，女儿的死跟这些网络贷款有莫大关系。他希望，能帮孩子讨个说法。

女儿从17楼跃下身亡

2019年2月27日。冯长滨还记得那天彻骨的寒风。下午6点多，他原本只是想给女儿莹莹打个电话问问她好不好。接起电话的，却是西安市公安局雁塔分局东仪路派出所的民警。

女儿的离世，让冯长滨一时难以接受 记者 李宗华 摄

“电话里，民警告诉我，孩子出事了，从17层楼上跳下来了。”一瞬间，冯长滨的天塌了。强忍着悲痛和不可置信，当晚，他匆匆和妻子从山西老家赶到西安。在派出所里，民警告诉他们，经初步调查，莹莹是自杀，时间大约是2月26日凌晨3点半。当天早上8点，她的遗体被租住小区的保安发现并报警。因案发现场没有任何有关身份信息的物件，直到27日下午4点多，警方才确认她的身份。

一周后，相关程序结束，心力交瘁的冯长滨带着女儿遗物回了家。近期在整理这些遗物时，他发现了隐藏在女儿死因背后的秘密。

遗物里发现网贷还款清单

“莹莹3岁开始学舞，很小的时候就辗转各地参加各种演出，是一个能吃苦、非常坚强的孩子。我一直想不通，为什么自杀这种事会发生在她身上，直到看到她的遗物里有3张网贷还款清单。”今天，在冯长滨提供的这3张清单里，三秦都市报记者看到，女孩用秀气的字迹列出了11月、12月（具体哪一年未标出）需还款的日期及金额。多的一天要还3500余元，少的也在数百元。一个月间，将近20天都需要还款，有时候一天甚至需要同时还好几个平台的欠款。

这几份清单引起了冯长滨的注意。之后，他仔细查看了女儿的手机，并打出了她3年间的银行流水。让他吃惊的是，女儿竟在20多家网贷平台都有贷款，并且借贷情况已经存在三四年之久。

巨额还款压力，是导致莹莹选择轻生的重要原因 记者 李宗华 摄

“记录显示，她的第一笔贷款是在2015年，借了4000元，当时她还在上大学。后面借款就一直是在拆东墙补西墙，从这家借了再把那家还上，根本没有什么大额消费。目前我粗略算了一下，仅2017年之后她还进去的，就差不多有8万元，而现在没有还的，至少也有13万元。”

父亲疑还款压力使孩子走上绝路

冯长滨猜测，女儿是因为不堪还款压力，才走了这条路。他告诉记者，在女儿手机里他发现了不少催债信息。女儿去世后，催债的人还在疯狂给她打电话，后来见联系不到她，就开始陆续骚扰她通讯录里的人。

作为父亲的冯长滨，现在每天都至少会接到十几个催债电话。“这些人的语气大多都很不客气，有一个直接在微信里对我进行谩骂，骂我是老无赖、废物，说的话非常难听。”

这让冯长滨不敢想象，女儿生前在被催债时，遭受了多大的侮辱与痛苦。“我并不是当事人，还没有说不还这钱，只是说要还钱你们得给我提供一下我女儿借款的凭据，你们打款的记录，对方就气急败坏地骂我。可见莹莹在被催债时，一定什么难听的话都听过。”冯长滨认为，这些都是致使莹莹走上绝路的原因之一。

生前无反常 曾告诉好友“欠款已经快还完了”

今天，莹莹生前的一位好友小姬，也向三秦都市报记者证实了其曾被网贷压力所困。“那是2017年11月，她张口向我借6000块钱，我好奇地问她借这么多钱干啥，她一开始说是自己信用卡欠了钱，后面才坦白借了网贷。”小姬称，当时，莹莹对自己具体借了多少钱还没什么概念，自己和她拿着计算器一个平台一个平台加了一遍，发现已有13万元之多。“当时这个数字加出来，莹莹自己也吓了一跳，她没想到这个利滚利这么可怕，还以为最多只有几万元。中间一段时间她还不上钱，我还给她借过钱。但最后她就没有再问我借钱，很多次我问她，她都说已经还得差不多了，快还完了。”

莹莹的还款流水，多达200多页 记者 李宗华 摄

小姬说，莹莹在这段时间一直表现得十分正常。事情发生后，她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。“事发当天晚上，她还说自己请假了难得有空，喊我们几个朋友一起出来吃了个饭。谁也没想到，当天她回去后就出事了。”当晚一起参加聚会的另一个女孩小陈也称，莹莹生前，从来没有表现出自己有经济方面的压力，当晚甚至邀她同住。

这份“正常”，同样骗过了冯长滨和妻子。“事发之前，她还给我说3月7号能回家呢。”

警方已立案 网贷需谨慎

记者了解到，莹莹2017年6月毕业于山西某高校，同年7月签到了西安工作，在一家国企做舞蹈演员。2018年12月，她换到了新单位工作，仍从事舞蹈演出。两家单位的薪资在西安来说，都不算低。

她究竟为什么会深陷网贷之中，久久不能脱身？小姬告诉记者，莹莹此前曾告诉她，自己最开始（大学时）借网贷，是用于和当时男朋友的开销。在日常生活中，莹莹并不是一个过度消费的人。“化妆品都用的是很便宜的，感觉后面就一直在补窟窿。”

目前，冯长滨已将相关信息和记录提供给警方，雁塔警方已经立案。他期望，这件事能尽快有一个结果。

针对此事，记者今天采访了西安市新城区法院法官王永。王永表示，女孩陷入的或许是“套路贷”，除此之外，采用辱骂、威胁等方式讨债，已涉及“软暴力”违法犯罪，冯先生向公安机关报案是正确的。通过此事，他提醒广大市民，网络贷款首先一定要通过合法渠道，选择有资质的公司；其次，在签订贷款合同时一定要擦亮眼睛，防止被套路；最后，一旦遭遇不合法的高利息或暴力催债，一定要注意保存证据，并及时报警求助。